不不……叶铿然伤得这么重,你要给他两百军棍,不是要他的命吗?独孤琳琅顿时变了脸色,刚想开口求情,叶铿然自己已经虚弱地开口了:“我不服。”
将军冷哼一声,压根儿连看也不看他:“美人是怎么对你的,你都看到了。识相的就开个口,打完仗回家就把喜酒办了!”
将军您老人家太豪放了……豪放得很好!
独孤琳琅脸颊发烧,违心地别过头去,想瞧四周还有没有其他人看向这边。只听将军提高声音:“看什么看?说你呢,独孤副尉!”
谁?
满头雾水的独孤琳琅一时没反应过来——我?
“对不对叶校尉负责,直接给句话!”将军的话无异于晴天霹雳——谁对谁负责?
“叶校尉这么一个美人儿,为你挡刀也挡了,和你一起掉水里被你看也看光了,你不负责任,军法难容!”
独孤琳琅张大嘴,低头瞪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叶铿然,四目相接时,一切突然敞亮——
为什么每次相遇叶铿然都视而不见,为什么他神色复杂欲言又止,为什么他不愿见她……
那把破弓说的“把失误负责到底”,就是在不小心把她变成了男人之后,立刻敬业地把叶铿然变成了女人。
以叶铿然的自尊心,这比杀了他还要来得严重吧!
独孤琳琅风中凌乱地想要说点什么,抬头看到将军脸上大智若愚的微笑……究竟是腹黑呢,是腹黑呢,还是腹黑呢?
安静,死一样的安静。
叶铿然脸色铁青紧咬牙关一言不发,突然吐出一口鲜血,头朝旁一侧,晕了过去。
独孤琳琅惨嚎——将军你是故意的,一定是故意的!
叶铿然做了个梦。
梦里有个貌美如神的女子黑衣清冽,巧笑嫣然:“把你变成女人,是要让你知道——女人上战场,比男人更为不易。人生的战场上,你在拼尽全力的时候,别忘了,”她说,“记得呵护她。”
这一刻,叶铿然突然觉得这名悄然潜入他梦境的女子有点熟悉,却说不上来。
然后,梦醒了。
之前所有的颠倒荒唐像雪枝上的露水被朝阳轻轻抹去,了无痕迹。一切都变样了,或者说,一切都恢复原样了。
叶铿然睁眼看到守在他床前的独孤琳琅,少女绯红的脸庞美如朝阳,令他年少冰冻的所有时光无声融化,怦然改变……这离奇的故事,他有的是时间向她慢慢讲述,一生还很长。正如梦中那个女子所说,人生的战场上,他在拼尽全力的时候,她也一样。
他们为共同的目标并肩,也为彼此而战。
这样的爱情,令他骄傲。
八
独孤家自南北朝以来名将辈出,煊赫非常,独孤琳琅低调从军,才是军中真正的将二代。但因为她实在太二了,二到大家都觉得称她为草根那是严重娱乐了草根……
而她无意中捡到的那把弓,退敌后她对着阳光仔细端详,才发现弓身上竟然刻着“独孤”两个魏碑小字。
这是怎么回事?
“被发现了!”如愿眼睛亮晶晶地捂脸,“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?我是你家祖传的弓啊……几年前不幸被你爹掉落在陇右战场,又被你这个二货捡到。”
“……”你才是二货,你全家二货!
如愿继续絮絮叨叨:“当年我看着你爷爷的爷爷长大,又看着你爷爷长大,再看着你爹长大,再看着你长大……好忧伤,阴盛阳衰了。
“小时候你那么可爱的一个小粉团,笑起来见牙不见眼的,不对,连牙也没有,就是张着嘴在那里傻乐。你真够调皮的啊,一泡尿撒在我身上,把我熏得泪流满面整整三个月……我发誓一定要教训你!”如愿说到这里,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。
奶奶的,原来这才是你一直整我的原因!
“独孤校尉,你的兵器怎么有股马尿味儿?”从独孤琳琅一进营帐,擅长吃喝玩乐享受生活的裴大将军就忍不住皱鼻子。
“用马尿洗弓,可以防尘防蛀。”独孤二目不斜视。
裴大将军将信将疑,只见独孤琳琅突然挺直胸膛,作出一个笔直的军人站姿:“将军。”
“呃,什么事?”裴将军被她的正式吓了一跳。
“那次我们中埋伏,怎么会被吐蕃人预先得知的?”独孤琳琅终于问出那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——
“你,是不是早就知道真相?”
阳光刺目地一晃,裴大将军眯起眼睛:“战泄漏计划的人,就是你自己。”
“我?”独孤琳琅愕然,“别开玩笑了!”
“你们出征之前,叶铿然曾经派人刺探虚实,村民告诉你们的,”裴大将军脸色一沉,“消息是虚是实?”
独孤琳琅浑身一震。
“当对手的眼光比你更远,智慧比你更高,使你所有的行动在他眼前纤毫毕现。你的幼稚和轻敌,本身就是一面镜子,把秘密直接呈现给敌人。”
独孤琳琅涨红了脸没有说话,这一瞬间,她明白了所有的真相,对方说的是事实。
中原人都以为吐蕃人有勇无谋,其实真正有勇无谋的是他们自己。
“有时间怀疑自己人,不如迎头去痛击敌人?如果真的有细作,你会败得很惨。匹夫之勇,不值一提。”裴大将军冷哼。
在独孤琳琅狼狈低下头时,只听对方语气突然一转,声音里漾起笑意,“但我很欣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