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未两手举着通缉令摆在眼前,想了想又道:“也不能说完全不像,只是要凭这画像来找姑娘,是怎么也找不到您面前的。”
秦霁听出了她话里的疑惑,两手托着腮,只温温一笑。
因为是月河画的呀。
目光往下移,落到画像下面的一行墨字上,司未一瞥,连忙把这通缉令给卷起来,“姑娘,你先用些饭,晚上还得喝药呢。”
她见秦霁面色如常,以为没被发现,便安心地起了身,口中安慰道:“姑娘不必担心,有大爷在,你不会有事的。”
秦霁颔首,浅浅笑了一下。
待司未的身影消失在门口,一双杏眸才失了笑意,同渐黑的天色一齐黯淡下来。
她都看见了。
通缉令上小字写的罪名是杀人,元月十七,于京畿河边杀害工部侍郎之子陈启。
只眨眼的功夫,天边两朵霞云不知所踪,水面也沉沉覆上了一片墨蓝。
关上窗,客房内愈发见暗。唯一一处亮光,还是床边小桌上点着的一只烛。
秦霁坐在床上,盯着这只烛。
烛芯上挂着簇血红的火苗,在劈帛声中倏尔爆胀,迸溅出一室血光。烛火底下的蜡滴越来越多,堆聚在一起,像极了两具被烧枯的白骨。
到了夜深,陆迢进来的时候,里面已漆黑一片。擎烛照过去,床上的人也没好好躺着,裹着被子蜷成了一团。
他解下外面的衣裳,上了床,还不见她一点动静。
陆迢拉了拉被子,里面的人反而裹得更紧。他在这团被子上拍了两下,“你是变成了秋蚕,在这结茧?”
男人的声音在这一片黑夜尤显清晰,叫人无从忽视。
除此之外,他的话还带有一种熟悉的刻薄,像一柄利刃。
眼下,这柄利刃却是切断了一直纠缠在秦霁耳边的惨嚎。
她在黑暗中睁开眼,小声喊道:“陆迢?”
陆迢不理睬,继续拍她,“被子。”
真是他的声音,就在自己身侧,秦霁松开手,把被子分了一半给他。分被子时秦霁碰到了他的胸口。
是热的,在跳。
她安心了些许。
只有些许。
陆迢一睡下便不说话了,秦霁后背空空,翻来覆去,又躲进了被子里。
弯腰时额头“不小心”碰到了男人的肩,秦霁顿了一会儿,没等到陆迢将她移走,便就这么抵着。
那张通缉令叫她惴惴不安直到现在。
秦霁不认识陈启,可对着上面的“杀人”二字,却无法做到理直气壮地否认。
她杀过人的,还是两个。
额头还抵在陆迢肩上,鼻梁也挨着他的寝衣。
那张通缉令陆迢定然早就看到过,他怎么还敢同自己睡一张床?
夜里,河道上的浪要比白日大。他们乘的这艘船偏小,舱房只有一层,
秦霁躺在床上,浪一过来,她便能感觉到。有些昏沉的脑袋对此项尤为敏感,却也仅仅是敏感而已。
清醒的神思仍是要被一层层浪花拍进水下。
她摸到陆迢的手,轻捏了捏,低声喊道:“陆迢。”
他一点反应也无。
秦霁有些气馁,稍时又振作精神,用力捏捏他的手,语气郑重,“陆迢,我杀过人。”
陆迢头在软枕上挪了挪,“嗯。”
“我没说假话。”
“哦。”
这人的反应再平淡不过,好像她说的是今日吃了什么。
秦霁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,默默松开他的手,转回里侧。
人还没重新蜷成一团,腰间便穿过男人精健的手臂,紧接着后背便覆上了一片暖热。
陆迢的声音混着他暖热的吐息,一起经过秦霁耳畔。
“害怕了?”
秦霁点点头,又转回来对着陆迢,脸埋进他怀里,“很怕。”
她极少有这样的时候。
陆迢一怔,往后撤了撤,手背探向秦霁额前。
比昨日还要烫。
秦霁又朝他怀里拱了过去。
陆迢抬手抚上她纤薄的脊背,缓声道:“上元节夜,火里出来的两具焦尸在官府放了几天,便送进了漏泽园安葬,大相国寺的和尚每年都会为这些人超度一次。”
他扯了扯秦霁的头发,“死都死了,不必再怕。”
男人的声音磁沉,配着这缓和的语气,像在桐木筝上拨动出来的乐声。秦霁的思绪跟着这乐声走了一阵,骤然停下后又什么都忘了。
秦霁有些没明白他说的意思,只跟着“嗯”了一声。
第071章
翌日清晨,陆迢先醒,洗漱完回到客房,把床上的秦霁从被子里面挖了出来。
陆迢伸手覆在她额上,几息过后才确认——
同昨夜一般烫。
白皙清透的脸上晕着两团酡红,她睡得却还是很沉,绵缓呼吸里也带着沉沉的困意。
这两日里,秦霁有两夜一日都在睡。
陆迢捏了捏她的脸,便见秀眉轻蹙一瞬,人仍没睁眼。
这药性于她而言还是大了些。
不止一些。
秦霁这回一睡便睡到了中午,乍然看见站在床边的司未,懵了好半晌才想起是谁。
司未探了探她的额头,“姑娘,你还晕么?”
“不晕。”秦霁揉揉眼,“就是很困。”
她慢慢吞吞洗漱完,清醒了少许。因而在用过午饭,司未又端来一碗药时,并没立即去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