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霁笑着推她,“你这一天又听了不少酸词往我身上用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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应天府署,今日轮值的汪原正在官厅细细品鉴他昨日醉酒后写的好字。
正打算再补上几句,仿一仿这飘飘然的走笔,毛尖刚染上墨汁,就见陆迢从外面往大堂走,身后还押着一男一女。
陆迢不咸不淡地朝他瞥了眼,“汪大人,来这边帮忙。”
此话一出,汪原手腕顿感一阵习惯性的酸累,往下坠了坠。
一滴饱满的墨汁就落在了字中间,着力最佳的横折勾竖变成了一团黑点。
这个杀千刀的!
汪原痛心疾首,走进大堂怒喝,“陆大人!”
三个字自胸腔震震发出,铿锵有力,余音回绕。吏目纷纷对他侧目,面上难掩惊诧或是暗戳戳的兴奋。
同知要和知府吵架了?
看好戏!
陆迢洗过一回手,将帕子扔进水盆,“怎么了?”
他语气平平淡淡,却含着让人却步的气势。话声就像泼下来的一盆冷水,刚才等着看好戏的吏目纷纷换了眼神看着汪原。
同知大人你怎么能这样和知府大人说话?
汪原心口的怒气也被泼熄,理智重新蹿了上来,他谄笑两声。
“陆大人真是夙夜匪懈,休沐之日也不肯歇息,为我等下官之模范。汪某敬佩!敬佩!”
周围吏目看向他的眼神也重新染上了敬意。
汪大人竟然能把场面圆的如此平滑与自然,敬佩!敬佩!
陆迢被他恶心的说不出话,冲下首被押着的两人扬了扬下颌示意,汪原跟着看过去。
“这人是……”他很快从书道成名梦破碎的痛苦中走出,面色严肃起来,他回到官厅找出一幅画像,细细比对了一番眉眼唇鼻,与被押着的男子颇为相似。
“卢临的义子。”陆迢道。
汪原一时站在原地,进退两难。
说这卢临,他不过是济州州署里的一个小小主簿而已,五月前突然暴毙,那正是年末,要将州中一年的要务整理出来逐级上报到朝廷的时候。
本也不要紧,只是他死了没多久通判跟着暴毙,济州知州也不甘落后,发疯把自己儿子给杀了,如今被关在狱中嗔痴乱叫。
朝廷当即调了邻近的巡查御史过去,倒是潇潇洒洒地查办一通,上下处置了五十余人。盖了章的奏报传回京城,道已经调查清楚。
这人满载而归。
汪原可是亲眼见了,那巡察御史去时正若青松,不过两个月,回时在金陵的驿站落脚,这人俨然变成了一团灌丛,若不是他先朝自己亲切地打招呼,汪原绝对认不出来。
由此可见,济州的风水既能害人,也能养人。
是块不小的铁板。
这知府大人刚来就要去动?
汪原咋舌。
第012章
这可不符合当下的为官之道——人不拦我,我不阻人,不沾不惹,稳步直升。
汪原再度开口时结巴了一下,“那…那接,接下来我们……”
陆迢屈指敲了敲桐木桌面,“汪大人,接下来就要劳烦你把人看好了,不得出事。”
?
汪原对看好人一事并无异议,不过怎么就他一个人守着?
“那你呢?”
陆迢挑挑眉,“我?我今日休沐,当然是回家去。”
汪原手一拍额,失悔道:“也对,陆大人你都这把年纪,今日难得休沐,只怕家中正着急呢,还是快些回去吧,这儿今天交给我了。”
陆迢迈出府署门槛前脚步一顿,随即丝绸的墨绿长衫擦出厉声。
上了马车,陆迢身上仍旧笼罩着一层阴云,他捏了捏眉心,不知在自问还是问人。
“二十二很大?”
赵望转过头对着门帘。
心想,大不大得看是什么身份。
二十二岁当父亲正好,当儿子自然是“这把年纪”。
半晌后赵望觉得这样不行,怎么也不能把大爷给晾在一边,他今儿心情本来就不怎么样。
正要开口之际,陆迢淡淡道:“我没问你。”
赵望将嘴合得严严实实。
陆迢摸了摸手上的白玉扳指,道:“派暗卫将今日死的人查清楚,若是行商之家,将生意所涉地界也一并查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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戍时,更鼓响了三声,代表着城中已入夜。
大街小巷的人影渐渐褪去,被安静的夜色笼罩。
而醉春楼里的热闹才刚刚开始,燃不尽的灯烛照得整座花楼明明如昼,在外看去,好像将黑夜烫了个洞。
花楼中的浮言浪笑丝丝袅袅飘到楼外,穿着单薄的姑娘们在楼上栏杆处扶手招揽过客,走动时一双双玉腿若隐若现。
叫过路的人直走不动道。
秦霁平白歇了一日,到晚上再没有闲着的道理,早早被叫了出去。
眼下柳妈妈虽“看重”秦霁,不打算叫她接客,但也没好心到真把她当女儿养。
弹琴跳舞,鼓瑟吹笙,能做的事情还有许多。
秦霁前几日被这里的几个“姐姐”轮着番教,眼下只有弹琴拿得出手。
今日花台中献舞的主角是如梅,旁人皆着白,独她一枝红,跳的是西域传来又经改进后的拓枝舞。这舞需要女子身姿柔软灵活,展动时仿成绽放的花朵。
秦霁前几日被抓着压腿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,还摔了一跤,手肘上一大块青,柳妈妈这才放过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