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妈就是这样一个骗子。
她说从我在襁褓里,就和我约定永远不会离开我,当时我还是个心智完全没有健全的小屁孩,当然听什么信什么。
后来,我出车祸后转醒,听不到我爸的声音,只有一对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悠。
我爸就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打字给我看。
【别担心,爸会一直陪在你身边】
我把视线移到他眼睛,移到他耳朵,移到他身体。没有思考关于他的任何事,只是在想,为什么我和我妈今天没有坐地铁。
为什么我妈会开我爸的车。
过了几分钟,我又开始自问自答。
因为,我妈抱怨这里去地铁站太远,我爸把车停在会场附近,他让我妈先开走,他那晚应酬需要喝酒,会场离我刚比赛完的音乐厅距离很近,我妈就过去取车。
在红绿灯口,我把奶茶杯从水杯架上拿起来,而我妈踩油门时低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东西,分了神,还未曾反应过来,悲剧便酿成了。
我们运气不好,碰到了闯红绿灯的超速酒驾司机。最后对方负全责,赔了一大笔钱,外加坐牢。
这是我所知道的全部。
后来我爸那辆车毁损得很严重,索性当废品卖了,他又买了辆新车。
可我却永远无法知晓那天我妈究竟看到了什么。并且固执地认为,那是导致这场车祸的元凶之一。
[238]
我想这件事想睡着了。
第二天醒来,我爸看到我很吃惊,看到锅里热着的早饭很吃惊,看到我脚上厚厚的纱布后更吃惊了。
我没提,他也同我一样对昨晚究竟是谁送他回来的这件事闭口不谈。
他问我脚怎么了,我说昨晚不小心扭了。
他问我在哪儿崴的,我说在酒吧。
他顿了顿,嗯了一声,又不说话了,然后往我手机里打了一万块。
我突然觉得我和我爸之间的关系也不怎么好。好吗,这算好吗?我想不出由头,只觉得他的关心和爱护都像在完成一件工作——我妈留给他的工作,毕竟我妈在的时候,他可从来没有那么管过我。
我吃完饭,放下的碗筷在桌面上发出碰撞的声响。
“爸,我问你一件事。”
我爸今早看上去也有点紧张,“你问。”
“你支持恋爱自由吗?”
“怎么,”我爸调整了一个看上去轻松些的坐姿,“你有对象了?”
我摇摇头,压低声反问他:“你有了?”
“没有,”我爸一瞪眼,胡子随着嘴巴的动作揪起来了,“我那那那公司天天忙里忙外的,哪有功夫谈什么恋爱!你不要乱想啊,你年纪也不小,找个先谈着比较好,管你爸做什么!”
“爸,我说过的啊,”我拉长语调,语重心长,“你想怎么样都可以,不用管我怎么想的。不过我有时候觉得吧,你有点两面做派,嘴上说着这样,实际干得那样。爸,你永远是我的爸,不会因为其他事情改变这种血缘关系。”
我爸一僵,抬头看我,“你昨晚.......”
我故作无辜:“我昨晚回来的时候你都倒床上睡懵了,我就没管你。”
我爸似乎隐隐松了口气,说了句“行吧”,然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,只问我脚受伤了,准备在家里住多久。
我也没想好,可能哪天觉得自己行了,心情好了,就回去了。
“再说吧。反正我在家里打扰不到您老人家什么。”
[239]
我爸自己送了我两天,他的司机送了我好几天,因为我不在校,和沈一亭见面的时间少了,到了学期末,大家都开始变得忙碌,这种状态会一直持续到年前。
脚扭伤,生活的不便体现在方方面面,我爸给我配了根拐杖,用着用着也习惯了,唯一讨厌的是弹钢琴的时候没办法同时照顾到两个踏板。
由于身体上出现缺陷,最近总想到过去那段听不见声音的时光,好在这回伤到的只是脚而不是手,手如果受伤的话,真的会令人很头疼。
过了两三周,学院老师通知报名年末晚会的同学在周四下午去往艺术厅准备选拔。
我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去了。
到艺术厅后,根据老师的通知前往钢琴单人独奏选拔的多媒体教室,推开门,中间摆着一架雅马哈三角钢琴,靠前一点坐着几位老师,旁边候选的学生靠墙坐,围了半圈。
当我拄着拐杖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时,感觉时隔一年,再一次成为焦点,这种感觉说不上好,也说不上不好。
我在几位评委里看到自己的专业课老师,笑着朝她点头,而后又发现坐在她左侧的是沈一亭的研导。
我颤巍巍地落座,旁边的同学还友好地帮了我一把,并且通过助听器认出了我,我看她有点眼熟,一问,才发现是去年表演四手联弹的一位学姐。
闲着无聊,她有意和我聊几句,我们就压低声音。
她向我征求询问助听器感受的许可,我同意了。
她问我听起来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吗。
“刚开始会有点失真,后来习惯了就还好,”我说,“跟真耳朵听起来肯定不会是完全一样的。”
我最近动过想换助听器的念头,现在用的这副助听器大概三四万,因为对音乐方面有较高的要求,当时买的也是贵的。但这么多年过去,新款、更高级别、新芯片的助听器也出了不少,甚至还有蓝牙功能,可以直接接听蓝牙电话,听无损音质音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