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算盘打得真溜,主打一个压榨学生,”我嘴角一抽,话头一转,“所以你还没说乐队的情况。”
“没有没有,”沈一亭又躺了下去,哎哟着调整了一个舒服完美的角度,偏过头嘴角擒着笑意,“我只是喜欢大家一起工作的感觉。”
“比较容易激发灵感?”
“嗯,也可以这么说。”
沈一亭打了个哈欠,我问他“是不是困了”,他含着嗓子说“是啊”。
“为了等你进来一直没关灯,我可是在为你留灯呢?”沈一亭把被子盖好,看样子是不想动了,“我真贴心。”
自从脑袋可能开窍了一点后,听什么话都觉得奇怪,就像这句......完全就是妻子留灯守候丈夫夜晚加班归来的台词啊。
“别乱说话,”我啪一下关了灯,“睡吧你!”
[154]
过了几分钟,我睡意全无。
“沈一亭,”我轻轻叫他,他应了一声,得知他也没睡,我才继续问,“你乐队的人什么时候来找你?”
“可能下周末吧,周六我们晚上有活儿,所以应该是周天,”沈一亭带着睡前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,“怎么,你要来?”
上扬的尾调像勾子,专门勾我这种心绪不定的,但我可没打算去,只是随便问问而已。
我就说:“我不去。”
“那你问什么......”
沈一亭的声音渐渐弱下去,我没再搭话,他可能也无所谓是否能收到我的回答,如此宽心地睡着了。
此时寂静的世界中,只剩下睁着大眼睛无法入睡的我。
[155]
第二天醒来,不出意外地挂上两只黑眼圈。沈一亭一瞧就乐了,问我昨晚是怎么了,一觉醒来变成大熊猫。
哪有那么夸张。
我照了照镜子,左右还是对这副精神面貌打上一般满意的评价,跟着沈一亭去吃了宾馆免费的自助早饭。
饭后退了房,我在路边绕圈子消食。沈一亭打了一通电话,让住在附近的朋友送一小桶机油过来,加进摩托车。
随其原地咆哮一声,沈一亭心爱的小摩托终于满血复活了。
可喜可贺。
“谢了啊,改天请你吃饭。”沈一亭和他朋友碰了碰拳头。
那个男生看上去也是一米八几的个子,和沈一亭差不多高。因为他穿搭品味挺特别的,我就多看了两眼,谁知道沈一亭侧了个身,把我的视线给挡住了。
算了不看了。我低头开始玩手机。
“这是谁?”突然有人问,“原先没见过,不然我肯定有印象。”
“我学校一个弹钢琴的学弟,”沈一亭说,“你没见过正常,人我才认识了几个月而已。”
我这才发现他们讨论的主人公是我,我抬头恰好对上那个男生的视线,朝他友善一笑。
第一次见面的人总会先将视线放在我的脸上,其次是耳朵。
不出意外,男生同样抬起笑,“哇哦——”一声,指了指自己的耳朵,说:“酷。”
又问:“欸你这样,平常听音准吗?”
我点点头,告诉他:“安静的环境下是基本准的。我配的这个助听器配置高,失真小。”
“你好厉害,”他露出有些惊异又崇拜的神色,“这样学下来很辛苦吧。”
“后天性的,听不见之前我已经学了好几年钢琴了,学琴哪有不辛苦的,都一样,”我说,“我和正常人一样。说起来更辛苦的会是肢体残缺的人吧,我看过很多他们表演的视频,那才叫震撼。”
“我也看过,”男生笑了笑,往我这边靠了几步,单手撑上沈一亭的摩托车,“我是拉小提琴的,之前看过伊藤小姐演出的视频,她的右臂不在了,完全是靠机械臂来完成摆动拉弦的动作,很不容易啊。外人看来尚且困难,只有我们自己学的才知道这下面要付出多少的努力。”
“我知道她!她还参加过残奥会,乐观对待生活,我真的很敬佩她!”
我没有亲身经历,谈不来她曾经究竟经历过怎样的绝望,但意志和坚强能为她带来所有她想要的东西,能在迷茫中重新握住前进的希望,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。
话题很有意思,我不知不觉和那个男生聊了很多,又有一种遇到一个可能会成为知心好友的感觉。
期间沈一亭一直站在旁边没有插嘴,最后索性走到别处眺望远方。
等他回来的时候,我刚和那个男生交换完联系方式,举着手机在输备注。
沈一亭凑过来看了一眼,“就都加上了?”
“对啊。”
我这话说得轻松又自在,哪知抬头见沈一亭眉眼凝重,似乎在思考很严重的问题,过了几秒,他走过去揽住那个男生的肩膀,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,感觉两个人的头都要贴一块儿了。
隐约听到:“我知道......他很......但你先别急,他......”
[156]
等沈一亭和那个男生从背后一棵大树下面拐回来时,我已经无所事事地开始对着天空数那些不存在的羊。
那个男生依旧揣着笑,整个人却不似先前那般容光焕发,笑容里反而多了几分牵强无奈。
沈一亭径直路过我,那双长腿跨上摩托车,手里的头盔一抛,稳稳落在我怀里。他三下五除二把头塞进自己的头盔,递给我一个眼神,让我上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