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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9章
    她的眼睛就这么轻轻地闭上,唇边有浅浅的笑,像是做了一个好梦。
    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梦不会醒,就像是水消失在水里。
    暮色慢慢的跌落,从此她不再如期而至,结束了薄如蝉翼的生命。
    妈妈是个胆小的人,但她同样很勇敢,胰腺癌晚期她能忍受吃什么吐什么的痛苦,能忍受形销骨立和脱落的头发,但她不想自己被限制在这小小一方病床,不想做一个什么都干不了的人。
    在姜既月的印象里,妈妈很能干很聪明,一手创办了引以为傲的公司,培养了骄傲的她。
    囚不住她的,哪怕是这一方小小的盒子。
    他们都站在后面。
    姜且之撑着伞,他的脸上是少见的沉稳。
    姜既月想到:那时的他还是个刚初中毕业的小毛孩,眼神中确实坚定,因为世界上只有自己能保护姐姐了。
    姜汝城未曾抬头,将自己隔绝雨伞这一方净土之内,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    崔艳琳脸上却是带着极大的痛苦,隐没在黑色墨镜之下。
    姜既月看着他们两人,眼神中只剩下嘲讽。
    放在两年前,她可能不会让他们靠近半步,现在看着这些戴面具的人也别有一番滋味。
    “你们不应该愧疚吗?”话冷冷地掷在地上。
    没有一个人敢回答,只是默默地承受着。
    她黑色的高跟鞋已经被雨水泡发,鼓胀的麻木的。
    对上了姜且之的眼神,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,总归是黏腻的。
    “妈妈,我和姐姐先走了,等哪天天晴就来看你。”姜且之把那个曲奇端端正正地摆在石碑前,饼干吸水会变得胀大,碎渣成了糊状物。
    她还在的时候就经常偷吃,那是化疗结束后的奖励,吐出来的也是糊状的。
    姜既月把盖子盖上,起身时站不稳晃了晃,被姜且之扶住,送上了车。
    汽车灯后的雨丝,坠落的轨迹分明。
    姜汝城早早就坐车走了,没有半分留恋,甚至对那个曾经的枕边人也没多说一句话,全程就只是一个需要他穿黑西装打领带的仪式。
    大雨天只剩下崔艳琳一人,她没有和姜汝城一起走。
    空旷寂静的墓地只有她一人,她才摘下墨镜。
    那是一双红肿的眼。
    喉咙里没有半点声响,声嘶力竭:“春雪,对不起。我透过你的眼睛观察时,看到不同的景色,用你的身体行走时,走出了不一样的路。”
    她的眼神中满是愧疚。
    —
    他们两个人到了姜家的别墅。
    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石英路,边上是修剪地规规矩矩没有一丝杂叶的巨松。
    饭菜是四个人甚至多人的,饭桌却是安静的。
    还是同样的落座顺序。姜既月和姜且之坐在一头,崔艳琳和姜汝城分坐两头。
    滚动的圆桌之上达成一种巧妙的平衡。
    所有人都自顾自吃着碗里的饭,没有一个人说话。
    直到姜汝城率先打破平衡,他拣了一筷子牛肉在崔艳琳的碗里。
    她客气地说了声:“谢谢。”
    两个人一点也没有寻常夫妻的熟稔。
    晚饭结束后,她就回房间了,不想继续在那样逼仄的空间呼吸下去。
    一睡下去便起不来身,直到一股浓重刺鼻的气味唤醒了她。
    姜且之万般担忧地将她唤醒:“姐姐,你快醒醒。”
    “你发高烧了。”
    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,他不知该如何是好,只能求助崔姨。
    其实最早发现她发烧的人正是崔艳琳,知道她心存芥蒂,就把姜且之给唤醒。
    下楼煮了一碗滚烫的姜茶。
    她慢慢地靠近,端到姜既月的面前。
    一瞬间,她感觉回到了小时候,那时的她生病了,妈妈没空照顾就拜托崔姨,同样是这碗加了葱白的红糖姜汤。
    她捏着鼻子喝完一整碗时,就可以得到崔姨的奖励,一个好看的马卡龙。
    姜既月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,眉头微蹙,眼神是痛苦更多的是悲伤。
    “嘣——”白瓷落地应声而响,
    破裂成碎片。
    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碗打翻,沙哑着喉咙。
    “不要你的东西——”
    崔艳琳在递上姜汤的那一刻好像就有所预料,所以她特意将碗内扣,滚烫的汤水洒落在她的身上和地毯上。
    手背烫红了,但她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。甚至不算逆来顺受,她对这样的厌弃悉数接受。
    她快速的捡起那破碎的白瓷碎,哪怕碎片不经意间划伤了脚踝。
    姜既月看到了那块明显的烫伤,睫毛微微颤动,她在姜且之的搀扶下起了身。
    眼下只有一个念头,就是她要回家。
    姜既月拖着疲惫的身躯,哆哆嗦嗦地穿上了外套。
    一旁的姜且之,帮忙整理东西。
    崔艳琳则是一言不发,木讷地站在那儿,只剩下委屈,她似乎感觉不到手上的烫伤。
    直到姜既月走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,收拾好碎片,去厨房把姜汤灌进一个保温壶里,央求着她带上。
    姜既月只是冷漠地注视着这样的讨好,看她一点点磨灭曾经的影子,生出一丝嘲讽。
    她坐在沙发上,问道:“崔姨,你知道我第一次痛经时是怎么想的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