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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2章
    “裴行之,爱从来不是高高在上,从来不是一方施予、一方被强迫着接受。我的命、我的路,该如何去写、该如何去走,当是由我决定,绝非由你的心情、你的喜好去随意更改。”
    她道出这番话时,句句铿锵,字字有力。那清冷的面上满是绝决,她挺直了脊梁站在朔风中,仿佛从夹缝里长出来的凌霄花,迎着风霜宣示着她永不低头的誓言。
    可自小在尔虞我诈、明推暗就的形景下成长起来的裴行之却不懂她话里的意思。
    他只懂得,在弱肉强食的朝堂上,没有任何道理可言,强者为胜。
    倘或想要一样东西,便要尽全力去争取,纵是不择手段,亦势必要得到。
    因而闻得慕汐此言,他面目扭曲地扬声厉喝道:“天下之大,莫非王土;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。没有国,哪儿来的家?哪儿来的你个人?你的命是郦朝的,你既生为郦朝人,便该遵守这儿的规则。”
    他这话音未歇,慕汐只觉方才的那番话便犹如银针落了海,听不见半点声响。
    她忍不住在心底连连冷笑。
    时至今日,她还说这般多,究竟是在做什么啊!
    裴行之这样的人,永远不会懂她所追求的东西。那种比生命、比爱情都要重要的东西。
    缄默片刻,慕汐闭了眸,又陡然睁开,嗤笑道:“何为规则?何为律法?所谓游戏规则,不皆是你们制定的么?在你们眼中,我们......我们是蝼蚁,哪儿来的话语权?”
    言及此,她笑得释然,“裴行之,再见了。今生来世,你我再不相见。”
    那鹅黄色的身影毫不犹豫地猝然转身。
    “不要。”
    裴行之勃然变色,猛冲过去,声泪俱下又撕心裂肺地怒喝,可他却连那一角衣袂也未能抓住。
    身旁的管砚见状,立时和三五个将士冲上前,痛心疾首地将要跟着往下跳的男人往后拖,厉声劝道:“殿下,殿下,您是三军统帅,陛下的凭仗,大郦的安定系在您身上,不要冲动。”
    然裴行之置若罔闻,红着眼眶想要冲过去,奈何三五壮汉拖拽着他,丝毫动弹不得。
    雨渐渐大了。
    豆大的雨滴泼在人身上,令人起了微微疼意。
    慕汐坠落的悬崖,其名“消俞崖”,且这消俞崖还有一个广为人知的传说。
    传说三百年前,有一富家公子在历经家族的兴衰荣辱后,看破红尘,到佛门欲要出家。不想他在剃度之时,却屡屡出现问题,要么是寺中起火,要么是为他剃度的方丈崴伤了脚,要么是戒刀失了窃,要么是日子时辰不对。
    总而言之,入了佛门半月,他始终无法剃度。有一日,方丈经佛祖托梦,终是了然,便与那富家公子道:“你尘缘未了,须先回去了却尘缘,方可剃度。”
    那富家公子不解,再三追问,方丈也只是摇摇头,再不肯多说半句。
    他无法,只得收拾行囊回家。谁知才到家门,便听得里头传来嚎啕大哭,原是他母亲才刚病重身亡。
    那富家公子料理完母亲的丧事,散尽剩余的那点家财后,看着那广袤的天儿,一时间了无生趣,便来到消俞崖上,纵身一跃。
    不想他命倒大,从万丈高崖跳下,竟还能存活。他醒来时后,不知为何,又跌跌撞撞地跑去寺里。那方丈见了,二话不说,当场为他剃了度。
    自此,那富家公子在佛门修行,至方丈圆寂时,他还继承了方丈的衣钵,成为了普渡众生的大师。
    因而世人皆称:消俞,乃消欲。
    若从消俞崖跳下,大难不死,必有新生。
    瓢泼大雨从天边倾泻而下,消俞江江水湍急,仿佛银色巨龙在奔腾咆哮。数千黑铁骑迎着大雨,撑着船在江上细细搜寻。
    墨色罗伞下的男人浑身湿透,眼底乌青地看着不远处那陡滑峭壁,略略往上一瞧,上头云雾缭绕,似见不到尽头。
    恰在此时,管砚匆匆过来回禀:“殿下,下游全搜索过了,没有发现娘娘身影。”
    裴行之闻言,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。
    连着搜寻了三天三夜,他多么害怕他们每一次过来回禀时,下一秒会说出寻到慕汐尸身的话。
    只要见不到她的尸身,他便还能坚信,她尚且活着。
    管砚瞧自家殿下浑身湿透,且满脸疲惫,一连三日竟也睡不到四个时辰,一时忧心不已,忍不住再次劝他:“殿下,此处有属下看着便是。您且回府睡会,若有何事,属下定当立刻回禀。”
    裴行之捏了下眉心,缓了口气儿后,方沉声道:“不必,一日寻不到她的消息,本王便一日也不想离开。”
    管砚闻言,不由得蹙着眉。
    他们虽说一连三日也不曾搜寻到慕汐的身影,然消俞江下游常有鼍龙出没,此番她从万丈高崖跳下,纵是能侥幸活下来,也必定会被湍急的河水冲到下游。
    纵是他们身形矫健,在搜寻之时也险些被鼍龙拖进江中,又遑论慕汐一个弱女子?
    管砚虽明白自家殿下深知其中险恶,却也不敢贸然提及此事,免得徒惹他担忧。
    顿了两秒,他只好婉言道:“此处常年湿冷,您又浑身湿透,若长时间这般下去,只怕您的身子要受不住,莫若您先回去换身衣裳再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