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是祖父情妇的孩子,生母去世后他就投奔到李家大宅……那时候,包括我们的父亲在内,所有人都被他人畜无害的表象给骗了。”李尽蓝说到这儿,深吸了一口气,再缓缓吐出。
“他利用了祖父这些年的愧歉,得到他的偏爱,并且在他的膝前吹偏风,说李家几兄弟都觊觎祖父的遗产。”
其实李映重占理的。谢欺花曾听李父聊及家族内斗争严重,然他未说手足相残的细节,只说自己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,也不想孩子们重复上一辈的命运。从他的语气,那是必然趋势。
“……他们不是一点错没犯。”
若他们真的不觊觎,大可像李父一样避而远之,何必斗个你死我活,最后反而让李映重占了便宜?身内身外,三兄弟都对遗产重了私欲,轻易被外人挑拨,这才是李映重得手的关键。
“……没错。”李尽蓝轻声。他的姐姐,向来头脑清晰,有自己的独断,不会轻易被旁人左右。这一点,不光体现在她决策时,也体现在她看待每一件事物的态度。她没那么好糊弄。
“李家三儿子的争夺,即便最后血流成河,都没有牵连到李映重,他手上始终是干净的。”李尽蓝顿了顿,“只有一件事,他做得太心急了,因为那时候祖父遗嘱已经快拟好了。”
祖父身体抱恙,遗嘱当然提上议程。李映重会慌,八成是因为遗嘱不如他所预期的那样。他私以为铲除了三个异己,剩一个又在遥远的大洋彼岸,自己一定能囊括祖父大部分的产业。
可没想到。
李封光才是继承人。
真是令人费解,这老家伙糊涂了半辈子,干脆就这么将就着被骗下去呗。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了卦呢?
谢欺花想,可能是人之将死,许多事情也看明白了。整日整夜殚精竭虑,防这个防那个,最后发现最该防的人没防住。真好笑,他若是早点醒悟,何必折损他那三个正妻的儿子呢?
也许是发现了李映重的真面目。
他临终前才把遗产留给李封光。
这也是个愚蠢的老人,完全不考虑李封光想不想要,也不考虑这份天降之财会给小儿子带来多大的麻烦。李映重看到遗嘱后果然震怒,趁着李封光携爱妻前来探病,趁机要了他的命。
其实,以李映重的权柄,远不必要这么心急。但李封光已经远离战场许多年,他大部分资产都在中国内陆。这么一个局外人,离集团的权利中心甚远,即便亲自动手除掉也不受掣肘。
且李映重也不得不承认。
祖父这次真的惹怒他了。
他要他亲眼看着爱子遇难。
再凄恨地咽下最后一口气。
李映重计划得十分周全。只要买通了驾驶员,空难一事就可以死无对证。
李封光的公司,自然有亲戚愿意去收拾,他要做的就是趁机修立遗嘱。
但他疏忽了一件小事。
准确的说,两个孩子。
其中一个恰好埋藏着仇恨。
恰好有簇火光暗烧于胸膛。
是复仇之焰,是支撑李尽蓝活到如今的,动力之一。谢欺花先是对真相大白的震诧,随即是一阵阵的后怕。李映重此人,上一辈的都斗不过他,在美国举目无依的李尽蓝又谈何容易?
可李尽蓝仍然做到了。
如今他不是与她商讨。
是告知她。
他是在邀功。姐姐,我成功了。
如今我们去收取胜利的果实吧。
不,谢欺花并不想收取什么胜利的果实。她如今总知道李尽蓝的心理疾病到底从何而来了。也许是她表现出了迟疑,李尽蓝垂下眼,几秒钟后,才问:“这些事情……吓到你了吗?”
“……不。”不是被吓到了。
她缓慢地呼吸,手脚都泛冷。
李尽蓝。李尽蓝。如今她怎么看他?李映重是那样的人,李尽蓝和他斗,最后还斗赢了,这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。但,真的如此吗?李尽蓝自己的双手,是否也……沾染了许多污秽?
他的狠戾、他的手腕,如今他向她展现出来的这些。谢欺花不知道自己对他到底了解多少。那有如实质的陌生感和隔阂感,又出现在她与他之间。
她突然想起曾经的李尽蓝,那个即将出国的李尽蓝。夜风之下,以温柔、以哀伤。他说不得不,她就相信了,于是乎,缔造了她这么多年的怜悯。
如果,不,不是如果。李尽蓝本身就流淌着李家人的血液,斗争和夺权,就是他最擅长的东西。就像狼天生就知道咬住猎物最脆弱的咽喉,蛇生来就妄图吞噬大于自己数十倍的东西。
如果李尽蓝不是被强迫的。
他本身就甘于沉迷此道呢?
真是荒谬,他变成如今这样,外人眼中光鲜亮丽的成功人士。只有她知道他李尽蓝可悲,十足的可悲。她看到的李尽蓝只是一个华而不实的男人,金玉其外,内里只有一颗空荡荡的心。
人的一生中,最该追寻理想、寻找自我价值的,无非就是这十来年,李尽蓝竟然拿去复仇。老天!他就不能像平玺一样去勇敢追寻自己的理想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