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没想换手机。”李尽蓝重申,“但,你为什么总是……总是……”
总是要提起李平玺。
总是这样操劳自己。
总是这样敷衍的。
却出现在我梦里。
迟钝如谢欺花,也意识到李尽蓝有话要对她说,应该是很重要的话。她用只消散了一半醉意的眼神对他,另一半,尚存长辈的朦胧、困惑和温柔。
李尽蓝不说话了,他持续着帮她脱衣服的动作。谢欺花从衣袖里抽出手。
“没什么。”李尽蓝面无表情,只是把她的衣服叠好,“好好休息吧。”
“我是不是……”谢欺花试探着问。
“平时不太关心你?”
李尽蓝的动作一顿。
“平时……你弟弟更闹心一点……”谢欺花揉着自己的额头,“我就不得不把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,难免会疏忽了你……好在你也很省心,从来不给我添麻烦,有时候还能帮上忙。”
“你不要怪我。”谢欺花闭了闭眼。
怎么会,李尽蓝伫在床头的月色里。
她只这么一说,也许酒后随口,也许早有察觉。李尽蓝心里却柔软下来。
像一块被滚烫熨斗抚平的布料。
他没有怪她,自始至终,都没有。
他是厌恶这样隐秘而龌龊的自己。
自那一晚后,李尽蓝没再做过关于姐姐的梦。生活似乎就这样回归正常。
以至于。
他以为自己的病好了。
第30章 一厘米
谢欺花年末要去北京一趟。
她把李尽蓝也一并捎上了。
李尽蓝得到学校的推荐名额, 获邀参加清北冬令营。谢欺花不懂这个,咨询了一圈,才知道含金量不小。她一看自己的行程, 正好可以捎他:“你不用订票了, 我和老高也去北京。”
于是,寒冬料峭的一月。
姐弟俩驱车一路向北。
独留家中的李平玺都要碎掉了, 说什么都不依:“姐,你就是偏心!凭什么你出远门只带上哥哥, 不带我!”
“我是有生意要谈!”谢欺花一脸不耐,“你有本事也拿个省级奖, 跟你哥一起进修清北!没本事还在那里唧唧歪歪的……你给我听着, 李平玺,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初升高!”
李平玺赌气,说周末要申请留校。人心太冷他不敢碰, 家太空他不敢回。
李尽蓝还过意不去:“平玺……”
谢欺花哂:“别管他, 无病呻吟。”
在姐姐第三遍重申了独立的重要性之后, 李平玺才停止了撒娇和抱怨。他拎着行李:“我回学校了,勿念。”
次日七点, 车上了路, 谢欺花却率先抱怨起来:“也不知道你弟咋回事,都这么大的人了, 还像没断奶的。”
话是这么说,离开武汉之前,谢欺花还是给李平玺的班主任和宿管打了电话,让他们在学校里多关照这孩子。
看吧, 这就是谢欺花。
嘴硬心软的典范。
平玺不独立,当姐的也有相当一部分责任。李尽蓝深知不好开口。
因此他只是点头附和。
从汉城到京城也要开小半天的时间, 谢欺花放了些音乐,时下流行的抒情歌。李尽蓝在副驾上看着窗外的灰色公路,有时她要聊天,他就转过头。
不过高速上,乏味才是常态。
很快谢欺花就找不到话头了,且李尽蓝不是李平玺,心思不活泛,也没有那么多节目能整,他仅仅擅长倾听。
谢欺花说起自己过往的情史。
和成年人聊的话题这算一个。
“第一个是初三的时候,在网吧里打游戏认识的。”谢欺花说,“他比我大一岁,上高一,对我挺好,但是后来被他家里人强制送去戒网瘾了。”
李尽蓝意识到:“就是被电得……”
“对对。”谢欺花说,“就是他。”
“后来他从戒网所逃出来,又被抓回去,再出来时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好了,和我们友谊路的也不联系了。”
李尽蓝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好在谢欺花也只是当谈资而已,很快,她讲到了她的第二任男朋友。
“这个就是高二认识的,那时候我不刚到北京么,人生地不熟的,在新学校也没人搭理。他是我同桌,也是那种边缘人物吧,不会说话,结结巴巴的,他是一个人住在三环外,我不想在家里呆着的时候就去他家里住。”
谢欺花回想了一会儿。
她露出凉薄、但怀缅过去的笑容。
“但后来他自杀了,挺可惜的吧。”
“……为什么?”李尽蓝不得不问。
“不知道,他转学了就没联系了。”
“我和他是男女朋友,别疑惑。”谢欺花淡然道,“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心里的事儿,有些不足为外人道。抛去他是我同桌的身份,其实我对他的家庭、人际关系不也一概不知吗?”
“反正他死前给我发了条短讯,说我可以继续住他家房子。”谢欺花说,“这条短讯现在还在我手机上呢。”
“爸妈出事之前,你和平玺闹掰了,搬出去住,你说找你朋友借宿……”
“死去的男朋友,也算是朋友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