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好像做错了。”
她的声音轻而散,像远方的山雀低吟,飘渺又很不真实。
赵恪轻声询问:“为什么这么说。”
她沉默,许久,摇了摇头。
申屠念能回忆起的有关白韫和荣慈意的画面,都是灰白色的人机模式,白韫说什么,她听,荣慈意要什么,她应。
冰冷的,单调的,没有心的。
她对自己的家人,从未付出真心。
这认知让她觉得害怕,仿佛她骨子里就是这样一个人,刻薄,冷酷,没有心的人。
而那些她认定的……厌恶至极的家庭关系,不想面对的家人,她怨恨了那么多年的出生,她心里的不甘和委屈,在这一瞬间…丧失了资格,讨伐叫屈的资格。
当发泄的口子被强行关闭,当所有的负面情绪无处宣泄,拥堵在身体里,被一种无法负荷的沉痛感吞噬着灵魂,几乎要把她逼疯。
“总是…有那么几个瞬间会觉得自己特别可笑,就好像…白活了一场。”
她平静地诉说,神情是麻木的,脱口而出的字眼却透着道不清的苦楚。
赵恪眉心紧了紧,心脏也是,他想伸手抱抱她,念头起了,可指关节僵硬,不敢触碰。
他见过她因为家人困扰崩溃的样子,学生时期,申屠念每一次情绪跌宕几乎都是因为家庭矛盾,赵恪见过许多次,也安抚过许多次,他以为自己驾轻就熟。
但这次,不同。
眼前的申屠念,破碎,渺小,裹挟着被某一部分事实击垮的自我,只剩下一具游离在崩溃边缘的空洞躯壳,让他惶乱。
那种呼吸不上来的窒闷感卷土重来,赵恪难受极了,说不清是因为她此刻情绪收敛得太反常,还是她落泪的模样太蜇人,总之是因为她。
申屠念低垂着眼眸,愣愣望着地毯,像是在发呆,又像是放空。
直到男人将掌心覆盖在自己的脸侧,冰凉的湿润度提醒她,原来她在哭。
一个只会掉眼泪的傻瓜。
她将视线从地毯挪到他的脸上,失焦的瞳孔逐渐具像化。
他绷紧的下颚线,紧抿的嘴唇,因为担忧而皱起眉头,以及可能是被传染的…微微发红的眼眶。
她看到他眼底氤氲一撇水雾,和那份明确的心疼。
申屠念无声笑了笑,这也是个傻瓜,看到别人哭会跟着伤心的,不是傻瓜又是什么。
“对不起啊。”
每次都拖你下水,真的对不起。
这是她今晚的第二句抱歉,赵恪叹了口气。
“为什么道歉。”他的声音有些颤,类似哽咽的音色。
申屠念没回答,好像说什么都不对的时候,只能道歉。
“不必道歉。”他替她回答了。
“知道申屠念这叁个字对于赵恪意味着什么吗。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问过自己无数次,这个问题,始终找不到准确的答案,原因可能很复杂……
我没办法把你和任何一样事物作比拟,你是唯一独特的那一项,我曾试图推翻这个事实,但没用,最终不得不服从自己的内心。
如果玩一个关键词游戏,申屠念在赵恪的世界里,永远置顶,绝对合理,并且拥有最终解释权。
所以,不需要感到抱歉,以后也是,永远都是。”
申屠念一直觉得赵恪说话很绕,尤其在她因流泪而脑袋发懵的现在,理解能力比平时差一大截,那些绕口令一样的字眼听得云里雾里。
“意思是,我很重要?”她稍微抓住了重点。
男人放软了眸光,指腹温柔拭去她的泪水:“意思是,我爱你申屠念。”
他一句无预兆的告白,惹得少女眼底的愁绪减了几分,取而代之的是羞涩和心跳。
怎么形容呢,有被撩到。
不是没听过他说这叁个字,但不知为什么,这一次,让申屠念有一种奇妙的宿命感。
像是一只脚踏入深渊之前,被人一把拥进怀里,无论下一秒坠落或者重生,她知道,她此次再不是孤单一人。
申屠念的回报方式很原始,像是宠物表达谢意。
她倾身,靠近,亲吻他的唇。
有别于从前的任何一次亲昵,她吻得很小心,甚至胆怯,赵恪能感受到她冰凉的唇,带着不察觉的颤意。
上一次经历这样的吻,是那个酒醉的深夜。
她初回国,努力修复那段被时间割裂的感情,却久久得不到正向反馈,她借酒控诉他的冷落,想吻又不敢吻的委屈,呼吸里满是踌躇和不自信,他都懂,他当然不舍得,分分钟投降。
现在也一样。
一个倔强的伤痕累累的申屠念堪比这世上最残忍的酷刑,是赵恪无法承受之重。
他不敢用力,只是轻吮,却比任何时刻都珍重。